Jun 22, 2011

我的青春


我有個很艱難的青春期。 在最尷尬的年紀裡,當女孩們學習著裝扮自己的同時,我像個新出生的孩子,學習著重新邁出自己的腳步。 當女孩們學著跳舞時,我的課題是如何學著不跌倒。 但這些,我覺得再次的回顧起來,一點都不算什麼。 總覺得身體上的疼痛,一直都不是足以擊敗我的難題。

妳們瞧,人生,它就是這麼諷刺! 當我們擁有的時候,永遠也不會看見事物他們存在的本質。 一直到有一天忽然的失去,才發覺某一部份的自己,是多麼的匱乏。

於是乎,我們以不同方式來填補,充實自已得以掩飾。 老實說,我有個很怪異的想法,我始終是認為,一個人之所以飽讀詩書,那是因為他/她的時間,環境,允許事情的發展及其過程。 說得白話點,那人之所以飽讀詩書,實在是因為它沒有其他任何的事情好做了啊! 有時我想,在某些方面擁有特殊才能的,約莫也是這個樣子。 因為除此之外,她們實在是沒有任何其他的才能了!

我曾經有個很艱難且尷尬的青春期。 溫習一遍,那一段青春的記憶:

星期天副刊裡一篇文,勾起腦海裡的一些記憶。

據說五十年前源自於德國的斷骨技術,一些過去用來醫治在戰爭中斷手斷腳的技術。 印象中,我還記得那樣的儀器。 二十來歲的少女腿上穿戴著金剛箍,兩條鋁製鋼條以平行的方式放在小腿的兩側之間,鋼條與鋼條之間則以垂直九十度角的螺絲條固定橫穿過小腿骨。 一旁有條尺,尺上一些清晰可見的刻度。

這些二十來歲的少女從外觀看來與常人並無差別。 好手好腳,只是一些天生與後生的因素,顯得嬌小了一點。 這樣的手術並不是每個醫師都願意接受。 畢竟,純粹以美容的名號,在早期我那個年代裡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當然還有一些人確實是有需要接受骨骼拉長技術的幫助。 每隔幾日,醫師就會在那條尺旁調整再調整。 將原本已經開始痊愈的骨骼拉碎,重新的生長,痊愈、再次的拉碎,直到拉長到目標的刻度上才算大功告成。

我十二歲時的記憶,六張病床組成出來的小區域。 綠色的三層版,將斗大的樓層裡頭區隔成一間間的病房。 每個病房區域裡頭的床位數量不一,有些是六張床,有些是十張床不等,每個床位分得一個鐵製的衣櫃和製物的床頭櫃。 為一的燈光是每一面牆壁上橫掛的日光燈。

有時,半夜裡護士巡房打針時,隔壁床位的人就跟著一塊清醒。 伸出手來既可以觸碰到旁邊的「室友」,遇到了些沒有什麼家人來探望的「室友」,手術過後的那個夜晚,總是會於心不忍的起來安慰「室友」。 年長點的就喊哥哥姐姐,年紀小的就是弟弟妹妹。 十五歲以前的記憶,包含了那些與許多陌生人稱兄道弟的記憶。

穿越過榮總對面的大街,可以看得到當年復健中心的外觀。 早期一大塊的草地上,每逢週末就有些院外的人帶些社團活動。 有人歌唱,有人談吉他,圍成一團的坐在草地上,放放風箏、燒烤什麼的。 每日三餐,要唱謝飯歌,篤信基督教的蔣宋美玲定下的規矩。 有陣子我還做了院裡的司琴,吃飯前就彈琴,是那陣子我最大的樂趣。

有些軍式化的生活形態。 每天早上幾點起床、幾點刷牙洗臉、幾點上課點名、幾點午餐,幾點上物理治療室,幾點游泳、幾點洗澡睡覺。 一些規律的生活方式,養出了那些年一些哥哥姐姐們口中的我的綽號,「小胖」。 (但是如今反觀,其實我覺得我當時並不胖,只是臉蛋兒有點圓而已)

前前後後的進出著手術室,以至於年少時只要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就開始作嘔。 當年醫療不夠發達,至少後來的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所以每回人推到了恢復室裡頭就因麻醉藥引來的副作用狂吐。 進出的次數多了,護士阿姨也司空見慣了起來。

記得每回我總是有個癖好,有時清醒了過來,就一股腦的想唱歌。 那陣子齊秦推出了張新專輯,人醒了,轉個身就問起護士阿姨,「我可不可以唱歌?」 是說,這些護士阿姨們聽過幾次我在合唱團裡頭的演唱,總以為會唱個什麼河北小調“探親家"之類的小曲兒,不! 印象中那回醒來,我想唱的並不是江南小曲,沒來由的,那回我唱了首「大約在冬季」。

認識了席慕容,我是說他的詩。 院裡圖書館借來的書籍,因為必須歸還,所以採用了手抄的方式。 硬是抄下了整本的七里香。 第一次遇見身上有刺身的黑道大哥,大哥說了幾句重話,嚇得從此以後學會注意自己的行為和用詞。 我在這裡認識了初戀的情人,長得美,但個性怪,幾年前我們在桃園某家百貨的頂樓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吃飯。 多年前的台南旅還是他擔任導遊。  
    
在這裡,認識了好朋友淑玲,和後來送了我兩大帶水果的她母親。 長那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台灣香瓜,是說,也第一次瞭解,獨自從嘉義北上時扛著那兩大帶香瓜其實是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前些時候,和淑玲通了封Email,把這地方給了她,淑玲要是有看到的話,就麻煩轉告妳母親,是說那兩大帶的香瓜,真的是讓我很難忘!

後來,在我離開前,原有的那塊空地搭蓋起新的醫療大樓。 幾年前聽說一些院裡頭過去擔任醫療護理人員的叔叔阿姨, 有些退休、有些轉進了新的醫療大樓裡服務。 過去有年齡限制的規定,如今開放給全民醫療普羅大眾。 進步是好的,但是同樣的我在想,所有和進步有關的事情,總是必須付出某些成本和代價來換取。

一些人與人之間,那份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情感會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像,我在那個期間裡認識的一些人,後來各奔東西回到社會上後就無聲無息的了。 唯一留下的是那些很散落的記憶,我記得昨夜對面病床上那因為腿上被架上了拉長器,痛的淚流滿面的姐姐,我記得年少時有過的叛逆的靈魂,熄燈後躡手躡腳的準備爬窗的經歷,我記得對喜歡的人告白與被告白,我還記得天黑以後最怕走的那條長廊。

星期天的上午,在副刊上閱讀了一篇關於骨骼拉長的技術與其背後的歷史故事,勾起那一小段年少時的記憶。 當別人在外頭唱著驪歌、在田園裡奔跑的同時,對於即將邁入青春期的年少記憶,我有了與眾不同的際遇。 因為這樣的際遇,我在想,是後來造成我不夠叛逆的很重要因素。 因為早早的離開了家,獨自在外居住過著團體生活,迫使你必須早些成長,獨自去面對一些人生中的痛楚。

幾年前閱讀的一小段文字:

...但是有一天當你回頭再看,當年那個很深的傷口,卻帶給你不一樣的體會與成長...青春總是在過度悲傷與極度亢奮中來回律動著,只要我們永遠抱持著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的純真... 

關於青春,它果然是令人感到茫然之物。 然而,我是真的相信,我們之所以成為了現在的我們,完全是因為過去的經歷,所有困惑我們的挫折,每一件事物的成功與失敗,所有可能教我們長大成人的因素。 因為這些過去的經歷,使得我們成為了現在的我們。 仔細想想,也許,青春它從沒離我遠走,要不,我不會總是在這過度悲傷與極度亢奮之中,來回的律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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