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p 7, 2011

漂流眾生相


關於淡水,我的記憶徘徊在十三,四歲的年紀。 印象中的淡水,是乘在機車的後座,前方的兩只小喇叭播放著張國榮的《兜風心情》呼嘯而過。 印象中的淡水河畔,沒有過多的透天厝,一轉身,便可以看得見山坡上的紅毛城。 印象中的淡水,好像從來都不是個什麼繁華熱鬧的觀光勝地。 沌雜的城市,青春的逆光,一轉眼淡水的興盛,高樓的築起,填滿了寸土寸金的小鎮。

搭車到淡水,下了車之後朝著淡水老街的方向走去。 接進正午時,日頭赤炎炎,找了一棵樹,買了一杯甘蔗汁,躲在樹下,消暑。 此時一旁來了位老先生,約莫六十出頭的樣子。 台灣人沒什麼空間的概念。 我是說,或許這城市太小,太擠,在長期的處於人口飽和的狀態下,使得台灣人失去了對於空間的概念。

據說,每一平方公里的空間裡,就有六百一十七個人,而美國的人口比例則是每一平方公里的空間裡,只有三十個人。 試想,這六百一十七個人,處於一個轉身既可觸碰到對方的狀態下,也就難怪了老先生選擇距離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坐下。 是說,這位阿背轉身看了我幾次,每次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施以微笑,阿背似乎又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於是乎,那天的正午,我和那位阿背就這樣的在距離不到一尺的地方,沈默的在各自的世界裡觀看著漂流中的眾生。

捷運站的後方,有個面積不算大的小公園。 公園裡一群年輕的少男少女做著團康活動,擴音器裡傳來的嬉笑聲與寧靜的淡水河形成了一股強烈的對比。 高矮不一的階梯上填滿了此刻正排排坐的小學生,一旁放在小書包,看似一同前來遠足似的。

台灣有個文化,此時該稱之為「榕樹下的文化」。 在台灣,到處都可以看得到榕樹。 榕樹好,榕樹不論大小,都可以拿來遮蔭擋雨。 據說,榕樹根還俱有醫療的效用,可袪風清熱,治感冒,還有跌打損傷。 而榕樹,除了這些功能以外,在台灣,無人不知,榕樹下是凝聚人群的最佳場所。

小時候,我印象中也有那麼幾棵榕樹。 眷村的入口,一定得來那麼幾棵老榕樹。 也不知道是誰? 擺出了幾張破舊的桌椅,不知不覺得李奶奶,張爺爺的就開始帶著自己的老人茶和花生米,在榕樹下擺起龍門宴。 這時,哪家的孩子若大老遠的回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像是自家的孩子般的關心了起來。

「回來啦?!」
「這次來多久?」

那入口邊上的老榕樹,來來回回的,不知道見過了多少歸鄉的,離家的子子孫孫們? 是說,印象中,小學的操場邊上也有那麼一棵老榕樹。 下課十分鐘,老榕樹成了相邀碰面的定點,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又不短的,上個廁所,跑個福利社,兜兜轉轉的回到那棵榕樹下。 那一段童年的時光像老榕樹下垂的榕樹鬚,深植在記憶的泥土裡。

榕樹文化,唯獨台灣有。

打著赤膊的阿桑,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翹著腿,觀看來往的陌生旅客。 榕樹的另一旁有幾位掛著證件的工作人員。 我估計是公園管理處派來的人手,正彎著腰,蹲在石墩邊上挖洞。 我朝著老榕樹前進,赫然地察覺樹捎上幾隻夏蟬正吱吱作響。 記憶裡的夏日,我覺得就是應該這樣。 每一棵樹下,都站著一個靈魂。 各式各樣的故事,都發生在老榕樹下。 若是柳樹招鬼,總感覺老榕樹比它要來得溫馨得多。

放眼望去,對面的關渡大橋,在日正當中的淡水河裡顯得有些迷濛。
是霧,又或者是沌雜的空氣,在遠方,觀望著遷流不息的眾生。

此生彼滅,此滅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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