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10, 2014

母親

關於母親節。 我的腦海裡浮現的是唸小學的年代裡,我仔細的回想著,曾經有哪位同學的胸前是配帶著白色康乃馨的? 而當同學在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佩帶上白色的康乃馨時,幼小的心靈裡又是多麼的受傷?彷彿就像個印記。 而眾人會在這一天以這樣的顏色去識別,分辨,放大我們的有或無。 我覺得那是多麼感傷的一件事情啊!

過去曾經在母親的一些文件的學歷欄裡見過「國中肄業」這樣的字眼,大概是在我剛上了小學的時候。 她是說她小時候就不愛唸書,加上當時家裡環境不好,所以十六歲那年就跟著幾個朋友北上到當時新興的紡織廠工作。 矮小的個子,站在紡織機前拉著線,據說,起先廠長看她個子矮小,一度懷疑起她的年紀。

前些時候,母親突然和我聊起她的過去。 母親是家裡的老大,我外公外婆在1949年以前都是出生於農家的子弟。 直到逃難以前,每一餐飯,都是自己耕耘栽種,每一粒米,都是一個血汗。 再加上我外公說1949年那年逃難時,經歷了大飢荒。 在那一個錢不值錢的年代裡,每一天的生存都是一個僥倖,以至於對於那些經歷過1949年的人來說,我們確確實實的存在於一個極度富裕與浪費的年代裡。

由於外公外婆的節儉,以至於母親童年時的生涯過的十分艱苦。 父母工作在外,留在家裡的弟弟妹妹就由母親一人親手包辦。 肩上背著小舅舅,手裡牽著小阿姨,每天按時的帶著弟妹到河邊去洗衣,打水,燒飯。 每當母親談起了十六歲那年北上的經驗時,總感覺她像是在逃離一個災難,似乎也只有這樣離鄉背井之下,她方能為自己做些什麼。

二十四歲那年,她嫁給了我父親。 後來聽我母親說,她們當年的戀愛約莫半年左右的時間。 這半年期間,父親外派在外島,幾個月碰不著面,當年的金門是塊軍事禁地,莫說是未婚妻子,就是直系家屬也難以見上一面。 偶而回到台灣,前後碰不上幾次面就草草的為了結婚而結婚。 母親說當初結婚時便已是屬於「晚婚」的年紀了 ,哪顧得了婚後相處的問題。

婚後父親終於請調回台,撤下了武官,不上不下的坐上了辦公桌做起了文職工作。 我出生的那年,父親發生了一場交通意外,母親懷著我進進出出的往返于醫院。 母親說自她嫁進門以來,不曾看過我奶奶下廚。 我爺爺是個保守又固執的人,堅持著要我那幾個成家立業的叔伯們一家大小住在眷房裡。

我大媽(這是我們家鄉話,用來稱呼大伯母的稱謂)因為是長房媳婦,故用不著做家事,三嬸是小兒子的老婆,因為職業的關係,多半也不在家裡做家事。 剩下的只有我母親了,那陣子,母親挺著個肚子,除了要奔走于醫院以外,還得張羅著一家幾口人的飯菜。 也難怪母親每每說到此,總是透露著一股憤憤不平的感覺。

我深信,如今我們所有關係的背後,都隱藏著一個深遠的意義。 而這個意義,很多時候你幾乎是看不見它們的。 比方說,我們永遠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會出現,有些人會離開。 我們永遠也不知道,我們現在所受的痛苦是不是有著盡頭或者終點站。 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一些我們可能花盡了畢生的所有依然沒有答案的大悟大徹。 然而我卻深深的相信,我們今生所有關係背後,都隱藏著一個深遠的意義。

可是目前並沒有足夠的證據向我顯示,應證這件事。 但我相信,我們必須經營好每一個關係。 佛家說,這是前世債,今生緣。 我只是在想,那麼今生今世裡我的父母緣很深,而能夠擁有這樣的關係,我個人覺得是一份天賜的禮物。 天要賜給你的一段關係,好讓你去體會,去領受如何的聽命於你的父母? 天要賜給你的一段關係,好叫你比其他兄弟姊妹有著更多的機會去和妳的父母相處。

在我十二,三歲的年紀裡,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母親一個人經常的在桃園台北之間往返穿梭。 白天看著我進手術室,夜裡搭著床架睡在病床與病床之間狹小的空間裡。 印象中我從來沒有聽起母親談論過什麼,只是偶然的在母親和其他來探病的媽媽閒談其間聽到她這麼說,她說「還好她沒有怨我。」 而我青春時期的記憶裡,有好長的一段時間,出門時母親總是牽著我,支撐著我身上一大半的力量。

老實說,母親這句話一直都讓我耿耿於懷,我在那之後的歲月裡即使會想著「為什麼是我?」的問題時,會小心翼翼的不洩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 但是其實會不會這麼想? 嗯,有時總是難免的吧?! 人都會妒忌些自己所沒有的那些。 彷彿在某一個時刻裡,你是渺小的完全看不見自己,多希望現在住在這裡的靈魂在另一個完美無暇的軀體裡,用更加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完美的定義。 確實是會這麼想的。

然而其實我並不確定,假使我們果然地重新排列置放每一顆不完美的靈魂以後,還能夠帶著柔軟的眼光去善待這個世界。 並不確定在我們重新排列置放之後,我和父母以及所有那些牽絆著我關係,仍可以好像這樣的感動我,是否還能因感念而莫名的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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