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18, 2011
經過之書 (十六)
沿著蜿蜒的小路走,古村裡頭有些景點可以憑票進入參觀。 景點的門口總會有些等候在附近的收票員。 說起來,這兒到底是鄉下地方,再加上人口又少,整個村子裡頭沒什麼人。 想必是和其他的農村一樣,一般有點本事兒的年輕人,這會兒都到城市裡頭去掙錢去了,留下來的都是些上了點年紀的老先生、老太太。
鄉下人到底穿的衣服不像城市人那麼多彩多姿。 簡單的一件外套,女人就穿個紅色的,男人就穿個深藍色的,感覺就像回到了新中國那個年代。 人們過著樸實的生活,與世無爭,對於一切外來的人感到新鮮。 就這樣的,那門口的收票的大嬸兒目光不斷的在我們身上兜轉,緊緊的跟隨著我們的腳步走每一個古老的房間。
陰暗的老厝裡因為晒不到日光,有些房間裡的空氣之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那味道裡頭使人突然的回想著當時住在這屋裡的主人,對他們是如何燒柴生火,在大廳裡都宴請了哪些賓客,傾斜的樓梯,那些住在這兒的小姐們是如何的踩著小腳跨著步? 這一切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一個新奇。 但,對經過了文化大革命,經過了五四運動,經過了除四舊的那個年代的人們來說,曾是生活的一部份。
就拿這門口的花轎來說,上了點年紀的大嬸說,這花轎不就是經歷了除四舊那個年代! 如今就看它這麼安分的成了觀光景點的一項佈景,杵在乏人問津的陰暗角落裡,詢問之下,嬸兒說,這花轎當年可是用來抬小姐用的。 大小高矮,恰恰好的只容納的下一位身形瘦小的閨女,稍稍圓潤一點的都不行。 嬸兒說,這花轎當年可是藏了起來才能在除四舊那個年代時保存下來。 要不,早都給人給拆了、燒了!
從明月灣下山,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前戴我們上山的那位師傅,看了我們一行人老老少少的,似乎是感覺出從我們這兒賺不到什麼錢的感覺,所以上山前還說著一會兒下山時打個電話給他,他便開著麵包車上來接人。 怎麼知道,話才這麼說完,下山時他聲稱開了船出了太湖去了,一時半晌的回不來。 由於這天非假日,平常上山的人本來就少,附近除了幾家「農家飯庄」爭先恐後的搶生意以外,除了身上的兩條腿以外,還真是沒什麼可以下山的交通工具。
農家飯庄的生意人,挺會做生意。 採用了一條龍的經營方式,你若是在咱們店裡消費吃飯,那說不定就幫你招台車上來帶你下山。 之前也說了,標榜著農家菜的店,是多了,可是不見得好吃。 就這麼的隨便給你上幾道菜,就宣稱是農家菜了。 我們計畫到霓阿姨親戚那兒去吃吃比較正宗一點的農家菜,因此,說什麼也不肯在這兒消費。
打了通電話,好在我們畢竟不是活在那個新中國的年代裡,科技發達的現今,手機到底還有它的功能作用。 這會兒我們找了一顆琵琶樹,就在這棵琵琶樹下等待著親戚叫車上山。
午後的慈里村,來往穿梭的居民,手裡提著才從路邊小販那兒買回來的菜。 看見了遠處有轉進來的汽車,總是不免的往車廂內觀望。 對於這外來的一切感到莫大的興趣。 有些住的比較近的,索性跑到大門口來瞧瞧究竟是些什麼人。 吃個午飯,飯桌前圍繞了一圈的陌生人,每個人的雙眼烏溜溜的這麼轉著。 心中充滿了各式的疑問,卻又靦腆的不好意思問。 鄉下人,到底是比城市人來得純樸些。
說起了慈里村,也有個故事。 據說秦末漢出時期,出了四位著名的學者 (博士),因為不愛當官,所以長年隱居在商山裡,出山時四人都有八十幾歲了,眉髮皓白,因此被稱之為「商山四皓」。 其中有一位學者,崔廣,又稱黃石公,原本是齊國人,長時間的隱居修道,曾被漢高祖招入宮內輔佐太子 ,然而後來對秦皇焚書坑儒的暴行感到心灰意冷,故從此隱居起來,不問世事。
隱居期間,崔廣不願以真姓示人,並在這期間開墾了大批的荒土,種上花卉草藥,從此以後崔廣以丹藥濟世,恩慈待人。 由於崔廣他為人慈善, 後代子孫處處與人為善,對於外來的客人更是熱情的相待,使得走進這村子裡的人各個都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慈愛,因此來這兒的人都稱這裡為「慈里村」。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這是中國人的美德。 不論,你是在幾千年以前的社會裡,還是現在的慈里村,它們這村子裡,就有保有著這樣的民族情感。 使一個外來的,在這裡感覺自己是被善待的。
據說,這天何爸爸特地的起了大早,大老遠的從太湖裡撈了條新鮮的白魚和小田螺,買了些新鮮的馬蘭頭和空心菜,七七八八的弄了一桌子的菜。 農村裡頭人做菜一次都只做一天的份量,今天吃完了,明天再煮些新鮮的。 因為菜都是自己種的,魚都是當日打撈上來的,所以真正的農家菜吃的就是「鮮」。 而鄉下人的熱情,在於即使平常他們自家人吃飯可能只是一、兩樣菜,配上一大碗的白米飯,但有了客人拜訪時,必定燒上一整桌的菜才算是招待。
鄉下地方到底不比城市裡頭來的方便,有些農家裡頭沒有馬桶。 就像聽母親說南通的老家那兒就沒有馬桶,到了夜裡想要蹲個馬桶,還得穿好衣服的到住家附近的茅房去上廁所。 所謂的廁所,就是他們自己鄉下人在離家不遠之處的地上挖了一個很大的糞坑,在糞坑的一旁安上一條木頭橫幹,這人嘛就蹲在那條木頭橫幹上辦事。 母親說她第一次使用這樣的茅坑挺不習慣的,深怕自己一個不小的往後栽了下去。
另外,鄉下有些地方還沒有電冰箱。 沒有電冰箱所以也存不了什麼剩菜剩飯,是說,這麼一來在農家裡你更是吃不到什麼隔夜菜的了。 可是,這客沒到的時候,菜得擱哪才不至於被蒼蠅搶步? 幾乎每戶人家裡頭,你都可以看到廚房裡有只木櫃子。 木櫃子有個很妙的名稱,古時候人們因為沒有電冰箱,所以一些吃的東西必須放在櫃子裡頭,一來是為了防蒼蠅,二來是防家裡養的動物偷吃。 所以過去管這些個用來放飯菜的櫃子叫「貓歎氣」。
原來是指一些以竹子編織的籃子,專門用來擺放剩菜剩飯的,預防家裡的貓偷吃東西用的。 鄉下人把這些貓歎氣籃子懸掛在屋樑上,如此一來貓兒抓不到只好隔空歎氣。 而這些櫃子,也有相同的功能,除了可以防止蟲蠅以外,家裡養的貓狗也偷不著。
飯後,由何爸爸領著,到村子上轉轉。 慈里村的街道狹小,地面凹凸不平,另外飼養的雞鴨,就這麼的在這小巷子裡隨意的閒逛。 一個不小心,容易踩到雞屎、鴨屎,真是步步為營。
穿越過一大片的油菜田,路口就個公車站牌。 每天下午三點是最後經過此地的一班車,錯過了就得走上四、五公里才有進城的公車。 何姑媽說什麼都要送我們兩包自己栽種的碧螺春,滿滿的塞滿了兩大包茶,顯然是比外頭賣給外地人來的包裝更為紮實的多。 何爸爸是個非常傳統的男人,不怎麼愛說話,或者,應該說何爸爸說起話來有著他們濃濃的家鄉話的腔調,純樸,善良。 領著他遠道而來的客人,看了近日何姑媽她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而準備的新房子。
在大陸,一胎化實行的夠徹底,以至於家裡頭對這唯一的子嗣寵愛有佳,百般呵護。 上一代的工作了一輩子,什麼也不求,下了崗,就等著含飴弄孫。 所以,手上的那些個存款沒什麼其他的用途,就為了給兒子買房子,蓋房子,討老婆用。 再說,鄉下人結婚的早,男孩子二十來歲就娶了妻子,名下沒什麼財產,唯一有的就是一雙會拿錢出來替自己買房、蓋房的老父母。 社會的與論,使得人們對這些新時代裡的中國人有了新的名稱:「啃老族」、「吃老族」等等。
這是新中國後的新現象。
(待續)
部份內容刊載於二〇一〇年八月二十二日中時《旺報-台灣人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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