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20, 2011

經國之書 (二十三)


外國人對自然的景色和中國人理解的多少有些出入。 LA 也有園林造景,民眾花小小的錢,逛花園的可以看花園,花園裡附設了圖書室,圖書室裡頭收藏著大量的古今中外的文學巨作。 不看書的人,可以隨意的在花園裡頭逛逛,偶而也是會遇到些遠到而來的客人來此地參觀。 但那花園裡頭的寧靜,和中國園林景點相較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若是想在拙政園裡頭找一處安靜的地方,喝杯茶,看本書,感受一下古人歸野山林,銷聲匿跡的田園生活似乎是難上加難。 不論你走到哪兒,始終會有拿著擴音器的導遊,拉開了嗓門的喊叫「廣東團的來在這邊,大家抓緊時間照張相!」 就在這時,大夥兒發現了正拿著畫筆,在一旁作畫的老外。 於是,又發揮了中國人愛看的本能,瞬間的圍觀起了這名老外。

這位外國人看來,年約五十來歲,右手拿著畫筆,左手拿著畫冊,就在園林裡頭作畫。 前方拿著擴音器的導遊,一旁圍觀的人群,這外國人仍舊老神在在的絲毫不受到一絲影響。 於是,我用了英文問他:「這麼吵你怎麼作畫?」 他說:「是不太容易,盡可能的當沒聽見就好。」 然後,用著莫可奈何的表情回應。  閒聊下,眼前這位外國人來自於美國波士頓,特意的來到中國, 畫些中國園林景色。  為了語言上的便利,特意請了位翻譯員 Michael 守候在旁邊,陪伴著作畫。

逛拙政園,真是驚奇不斷! 除了奇人能在擴音器旁靜心作畫以外,還有遊客放著園區裡頭的警告標語不管的,淨做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之事。 比方說,日正當中的我找了個陰涼的美人靠,前邊有個小廂房,廂房裡頭擺設些古桌古椅的,看來像是過去在這兒人家的書房。 桌椅擺設前方園區拉了個鐵欄杆,按理來說,是禁止遊客進入的。 這鐵欄杆邊上還有個敬告的標語,說著「請勿跨越」。

在中國,標語純粹是參考參考,不管用。

眼前的一對小情侶,男的拿著照相機,女的就這麼硬是給幾到了欄杆的後面,大大方方毫無忌憚的坐在椅子上頭拍照。  來來往往的遊客,似乎對這種行為感到十分的習慣,或者,也有些人只是見到了純粹只是嘆嘆氣,沒人加以喝止,使得一旁原本也想這麼作卻礙於不好意思的人見狀跟著也提起了膽有模學樣。

我天生好管閒事,見了什麼看不慣的事,即使不插手,嘴上也免不了的嘮叨了幾句。 見了那年輕女孩拍完了照走了出來,我在一旁拉起了嗓門的唸著「人家說了請勿跨越,這是擺好看的嬤?」女孩聽見了我這麼唸著,給我使了個眼色,要我別管。 我倒也不甘示弱的狠狠地揪了她一眼。

離開了拙政園,在東北街口找了一家小飯館午餐。 店面狹小,裡頭地方不大,但是卻客人滿堂。 門口有塊透明的玻璃招牌,招牌上些滿了各式各樣的米飯麵食。 原以為只有北方人才吃麵食,其實不然,南方人也吃麵, 而麵的種類盛多。 另外,不論是在上海或是在蘇州,飯館裡頭最常見的是「蓋澆飯」。 簡單的說,就是米飯上澆入菜滷作成的一人飯。 和日本的丼,以及東北的大滷麵相似。

在蘇州停留的最後一晚,應邀到母親朋友的親戚家裡作客。 霓阿姨的大哥嚴格說起來,不過就是個在工廠裡頭做事的大老粗。 工廠的老闆,是自己女兒的婆家開的,由於女婿自己不愛留在工廠裡頭做事,倒是把整間廠交給了他這個五十來歲的岳父打理。 這會兒岳父升格成了廠長,碰巧霓阿姨家裡有客從遠方來,大夥閒聊之下,一口敲定了停留在蘇州的最後一晚,由他來作東請客。

蘇州這些新開發的社區,和過去二、三十年年台灣城市裡發展出來的公寓大廈是頗為相似的。 人多地貴,所以建商開發起這些公寓式建築物再公開銷售,這要比蓋些獨門獨戶的房舍來得符合經濟效應。 特別是在中國人口眾多的大城市裡頭。 就說鄰近的上海市,逐漸的開發到了飽和的程度,建商們就開始大量的資金轉移至附近周遭的城市裡去。

新一點的,高級一些的公寓住宅區,大門口有門警,有守衛。 好像全叔叔那兒的公寓房就屬於比較早期一些的住家方式。 不過也就隔了一條街的距離,這門口的守衛天天在這兒擺起了龍門宴。 一票穿著制服的警衛們,圍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擺滿了茶杯,大傢夥圍繞著這張小桌子談天說地的,一有什麼陌生人走動,似乎也提不起什麼實際的行動似的,就這麼兩眼張望了你幾眼,就這麼地讓你走進它們的社區裡頭。

社區裡頭建築外牆仍像過去舊社會裡般的在窗外掛滿了晾曬的衣物。 可蘇州這點,就是沒有上海那麼的招搖,那麼的風光。 蘇州人總是含蓄。 再加上近年來蘇州政府不斷的倡導民眾不要將衣物晾置在外頭,所以,想要看到住家門窗外搭起竹竿曬衣服的景致,你依舊得到上海去。

新中國的社會裡,人人養狗。  養狗的卻未必都有公德心。 或者,是在經歷過了那樣的大時代以後,對於生活上的一些事物反倒是不拘泥於小節了起來。 人多了,垃圾跟著多,垃圾多了你天天這麼見著見著,久而久之的就習以為常。 因為個體戶多了,家家戶戶的開始養起了狗,狗兒吃的多,屎也多。 不論你是走在上海的路上,還是走在蘇州的路上,可得小心的看好前方的路。 中國,遍地都是黃金。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人家不也這麼說法國嗎? 法國狗屎多,所以法國人才搞得出名貴的香水。

全叔叔家在二樓,兩房一廳的格局,一家三口住這兒剛剛好。 人口要再多了,恐怕一家人活動的空間範圍不怎麼夠使用。 走進廳裡,正對面有幅牡丹繡畫,據說這位置原來掛的是一幅毛主席的頭像,不過幾年前霓阿姨千里迢迢的回到了蘇州來認親時,一進門就讓全叔叔給撤了,她指著毛主席的頭像,就這麼的說著「這死東西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你還掛他的頭像。」 弄的大半子都認著毛澤東為領導的全叔叔,一下子啼笑皆非的只好撤了這廳裡頭毛主席的像,換上了幅牡丹蘇繡。

話說,霓阿姨這大老遠的來大陸上認親一段往事,聽起來十分的曲折離奇。 據說,霓阿姨的父親在台灣開放到大陸探親以後,曾多次的到蘇州拜訪,一開始就像當年許多的台灣人一樣,家裡人始終覺得台灣開放大陸探親以後,這些個當年隨著老蔣的老兵們一下子莫名其妙的多了好多親戚。

當年,霓爺爺在大陸上還有個剛剛過門的妻子,兩人不過就同床共枕了一夜,沒隔多久戰爭就爆發了。 霓爺爺家裡還有個感情要好的兄弟,霓爺爺為了隱瞞自己跑去當了國民兵的事實,連夜的收拾了些細軟告別了自己的兄弟,跳上了火車,就這麼的跟隨著國民黨去了。 留下了的是霓爺爺的哥哥和那個只同他睡了一晚的剛過門妻子。是說,當年跟著國民黨的孩子,哪個人真的想過這樣偷偷的翹了家出來,一翹就是一輩子的事情?

到了台灣以後,霓爺爺娶了第二任老婆,從此以後在台灣落地生根。 可是當台灣開放回大陸探親時,霓爺爺仍是第一個迫不及待的帶著自己僅有的一些退休金回到了大陸上去,認回了失散多年的兄弟和兄弟膝下的兩個兒子。

據說,初出踏上大陸老家的大門時,是叫大老婆認養回來的養女給認了回去。 這女兒說了,這麼多年霓爺爺在台灣吃好的,喝香的,苦了留在家鄉的娘。 於是,硬是要霓爺爺把名下的財產過戶給大房的養女名下。 老人家幾乎就要聽著養女的話這麼做了,結果台灣的兒女們知道了,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好說歹說的,老人家才沒有將自己名下所剩無幾的財產通通過戶給大房。

霓爺爺兄弟的兩個兒子都還算正派人家。 國共之戰發生以後,霓爺爺的哥哥說什麼都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有個弟弟跑去當了國民黨的兵。 在那個年代裡,若真的是要這麼說了, 恐怕也只有淪為黑五類,一家人恐怕難見天日。 加上霓爺爺當年等於是在戰爭爆發之後就馬上離開了,以至於村裡的人莫不以為,霓爺爺是因為遭受流彈所傷,死了,根本就沒有人去調查實際的真相。

這大陸上的人們,說那個年代,是解放了。
這台灣島上的人,則描寫那個年代,是淪陷了。

同樣的一件事,兩種完全不同的角度。 可是,就在這和全叔叔談話的過程裡,你會發現,不論是台灣島上的居民,還是大陸上的居民,沒有人會喜歡戰爭所夾帶來的那些痛苦的記憶。 戰爭,向來就只有歷史,而沒有對錯。 好像全叔叔這樣的人吧,沒唸過什麼書,充其量不過就是大陸一家小工廠裡頭的廠長。 你問他究竟是國民黨好,還是共產黨好? 他只會跟你說,誰供我飯吃,誰就是王。 剩下的那些, 不是像他這樣一般的市井小民能夠說出個所以然來的。

你說市井小民的會不會發發牢騷? 那當然會啊! 即使是住在說是沒什麼說話自由的中國領土上,市井小民仍是有滿腹的牢騷。 他們勇於發表,能夠和咱們這些外來的人高談闊論,可是沒有什麼實際的行動,發發牢騷,中共政府是頗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地方太大了,若真的要一一的管制封口,怕是又要再回到了那有小紅衛兵的年代去了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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