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 14, 2011

經過之書 (八)


下著雨的上海,有一種迷濛的美感。

上班的,打著傘,繼續的穿梭在人行道上。 一旁的商店,照常的拉起了大門,店裡頭的老闆和老闆娘悠閒的坐在櫃台的後方。 你來也好,你不來也沒什麼關係的凝視著門外大街上。 趁著雨停了,步行到路口的85度C喝咖啡,吃麵包。

麵包店的對面,有間小的咖啡館。 咖啡館在大門口設立了招牌,但,假使你不彎進小巷子裡是看不見這家店面的。 每天早上 (至少我在85度C吃早餐的這幾天),每天都要見到一名老婦人坐在小板凳上。 上海,管這類小巷的地方,叫「弄唐」。 詩經裡記載,唐字,是古代朝堂前或宗廟門内大路的官稱。 唐是路。 不過,後來因為出現了「堂」字

,而且用來形容房舍會更加恰當,所以現在管它叫「弄堂」。 意思是一樣的。

從空中俯瞰上海,街道交錯,在建築物與建築物之間分出了許多的小區域,這些小區又因後來居民遷入,衍生成為里坊。 有些住人,有些是寺廟,官僚,商店。 在這些個里坊裡頭,會有些因為建築與建築相鄰而留下來的空間,這些空間就被稱之為弄堂。 所以,假如說北京以胡同出名,那上海就有弄堂。

到上海,誰不去看弄堂?

發展得最好的、最熱鬧的弄堂,不就是那「新天地」?

是說,因為新天地發展到了一個飽和,原來住在新天地這裡的居民,要不就是因為發達搬進了現代化的高樓大廈裡,要不就是因為不堪其擾的搬到了其他的弄堂裡。 會留在新天地,這上海著名的觀光勝地的人不多,以只於讓新天地少了「生活」,多了「商業」。

五月22日,天氣雨。

搭乘地鐵一號線轉十號線至陝西南路站下車後,步行大約30分鐘左右,就可以找到這在上海新開發的弄堂,田子坊。 田子坊位在泰康路上以傳統的石庫門組合而成的小巷道,類似四合院的建築物走向,使你走在田子坊裡頭,感覺像是個迷宮。 似乎每條小路都可以到,又好像每條小路長得都不太一樣的感覺。

會住在弄堂裡的,要不有錢,要不窮的要死。 你住在哪裡,說明了你的地位與身分。 好的,越搬越好,搬不出去的,往往是環境比較欠佳的。 想也是,這幾坪大的地方,擠上了幾十戶人家。 早些時候沒有電器,一到了傍晚,大家夥都上著弄堂裡閒聊。 住的近,夠親近,可是張大嬸和李大媽兩人一言不合吵起來也是夠嗆的!

現在會來田子坊瞎逛的,多半是外國人,外國人喜歡那些破破舊舊的建築物。 中國人拚了命的講進步,住高樓,買豪宅,拆掉那些破舊的磚瓦房,換上高科技的全自動化智能屋。 可是外國人就拿破舊的東西當成了寶,一失去,就再也沒得找。

是說,關於這點,確實是挺矛盾的。 你若問住在這弄堂裡頭的人,他們肯定羨煞了住高樓大下的人。 可是因為住不起,沒辦法,人總是要向現實低頭。 說夏天吧,有冷氣吹,誰還願意住在這幾坪大的小弄堂裡? 擠的要命。 要這屋發生了些什麼事,馬上周圍幾十戶的人家都清楚。 而且不管你怎麼清理,老覺得一走進這兒就一股味兒! 可是,沒有辦法。 有辦法的人早都搬了出去了。

現在的田子坊,除了還有當地居民居住在這裡以外,主要發展成人文藝術區。 兩旁的商店,賣創意,賣咖啡,賣畫,也賣所謂的藝術品。 感覺有點像縮小了十倍的紐約蘇活。 東西賣得貴!相信在這兒租的店面也貴。 可是貴,還是會外國人願意來這兒消費。 逛累了,找家咖啡廳,就在這巷子裡頭露天的坐著聊聊天。

說起來,田子坊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1998年因為陳逸飛的入住,把上海這塊四百米大的地方搖身一變成為文人藝術家聚集的地點。 發展到現在也不過就十二年的時間,藝術家大批的湧入,商家不斷的進入,田子坊裡的房子只能租不能賣。 每天看著大批慕名湧來的觀光客,也難怪了這裡的居民會產生反感。 就拿前方那兩位拿著相機四處拍照的外國妞來說吧,也不過就是想要拍下婦人殺雞拔毛的照片,引來婦人極大的反應。

那婦人用中文說著「誰讓妳拍的! 不要拍! 刪掉! 快刪掉!」一面說著,一面放下了菜刀,轉身的就搶起那兩

位外國妹的相機。 一來外國妹實在是聽不懂那婦人的中文,二來怕是被這婦人突來的舉動給嚇著了,驚叫了一聲,接著應聲著 「OK!OK!」。 只見婦人仍是一付不死心的樣子,嚇得兩個外國妹落荒而逃。

這一幕,看在眼裡,多荒唐。

耳邊不時的傳來的是那句話:「會回來的都為回憶,被留下的都為現實。」

刊載於二〇一〇年八月三十日北美世界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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